儿时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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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利娟2024/3/8 16:09:20散文精选

我站在屋檐下,看点点片片朵朵的雪从铅色的天空中乱糟糟地飘下来,房子白了,枣树粗了,水井边的石桌也“胖”了。这雪,都下了一夜了,它怎么就不知道累呢?

母亲一把把我拉进屋里:“憨子,冻死了,你站外边干啥?”屋里倒是暖和,父亲从公社机械厂买回的生铁炉子里火苗闪闪,炉子上炕着的红薯片焦黄焦黄的,散发出一股甜香。妹妹拿着一根粉条伸到炉火上,看着它变白变胖……

我约上两个小伙伴上学去。她俩一边一个拉住我的胳膊,我蹲下去,胖墩墩的棉鞋从雪上快速滑过,身后留下两道直溜的雪线。我们的笑声惊动了雪地上蹦蹦跳跳觅食的麻雀,它们一个个扑棱着翅膀斜斜飞起,树枝微微一颤,落下如烟似雾的白色粉末。

操场上,学生们都疯了。有闷声不响滑雪的,有攥着个雪团像吃冰糕一样啃的,有三五成群追逐打闹的,有拿着雪球当沙包互相投掷的。还有的人促狭,专门趁人不注意,把一团雪塞进人家的脖领里撒腿就跑,人家跳着脚哇哇大叫,他躲在远处哈哈大笑。手和脸变红了,鞋袜和裤腿浸湿了,都没人在乎,好像受冻的是别人。

教室后边,泥巴砌的方炉子里,黑黑的煤块在玉米芯的助燃下逐渐变红,暖暖的气流蒸腾、散开,碰到塑料薄膜糊的窗户,便回旋过来。教室里有一股呛人的烟味,但慢慢暖和了,有人轻轻地咳嗽,跺脚声渐渐小了。老师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,同桌捅捅我,递给我一块金黄的馍,还热乎着呢,我的身和心,都暖和起来了。

圆而大的满月升上了天空。教师宿舍红色机砖铺设的屋顶上,白雪在月亮下闪着清冷的光。辘轳井旁边,悬挂着铁钟的垂柳落光了叶子,枝条映着天空如同一幅抽象画。我站在二层的教学楼上欣赏这大自然的杰作,同学们都走完了,还迟迟不肯离去。

推开家门,门洞里,树根和玉米芯燃起的火,烧得很旺。家里人和街坊邻居围坐在火堆四周,大着嗓门聊得正起劲。二娘急忙把我拉到身边:“看这小手冻得,冰疙瘩似的,赶紧烤烤。”她用树枝在灰烬里扒扒,一个满是尘灰的红薯滚了出来,她把它捡起来在地上磕磕,从左手倒腾到右手,反复几次,不太烫了,才递给我。我吃着甜丝丝的红薯,冰冷的面颊被火灼得发烫,冻肿了的手也痒痒起来。

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,每年我的手都会被冻伤,有时还会溃烂,又疼又痒,很难受。能试的办法全试过了,都不管用。后来我听人说,把干净的雪装在罐子里,埋在地下,来年夏天用雪水清洗患处,能治冻疮。长大后读《红楼梦》,看见妙玉收集梅花上的雪,埋在花根底下,用这雪水烹茶,不禁一乐。这倒和我听说的偏方有几分相似呢。

雪水烹茶的风雅我没试过,但我很认真地装了两玻璃瓶的雪,埋在前院的桐树下。不料到了来年夏天,挖宝似的挖遍了桐树周围,死活也找不到那两瓶雪水,我那顽固的冻疮,却莫名其妙地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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