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游采荷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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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/3/8 16:08:10散文精选

闷热的暑期,夜幕降临之后,公园里热闹起来。紧靠广场的是一处荷叶铺满水面的池塘。跳舞的人们随着音乐尽情摇摆,陆离斑驳的灯光映射在池塘边沿,贪凉的游客们三三两两地,就在这迷离的夜色里闲话,或者发呆。

带孩子漫步在池塘边的一片空地上,仰望夜空,寻找那稀落又渺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星子。在我们旁边,有一位貌似老农的男子,打着赤膊,只穿着一件短裤,背向池水蹲在塘沿上,连说带笑地和一位男子拉家常。他们谈兴正浓,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些什么,总之,在音乐中,在光影中,在这情景中,一切如梦如幻。

忽然,就在转身之间,扑嗵一声,那位老农落到了水里,我正在惊疑时,只见他潜出水面,抹了一把脸,向岸上的那位熟人展示:“看这里,水深超过两米哩,光淤泥都有半尺呢。”那男子惊羡地夸他:你的水性还是这么好!

附近很快有不少人围观过来。男子煞有介事地讲解说,水里的老农年轻时当兵,曾在武汉长江畅游比赛中,年年在部队夺冠。他在乡下长大,小时候就是一只水鸭呢。说话间,水里的老农再次潜伏下去,在密密麻麻的荷叶下穿行,再露出水面时,已是十丈开外,岸上一阵喝彩声。老农更加得意,又游回原地。他在水里顺手折了一枝荷花,含苞待放的那种,就近叫住一位孩子:“小朋友,送给你!回家插在水瓶里,两天就开花了。”那孩子意外地得到这份惊喜,一连声地谢谢,牵着妈妈的手连蹦带跳地跑开了。

老农在水里再次潜伏,又靠岸,抹着脸上的水珠说:这池塘里,一半是观景荷,靠里面的一半是高产藕。他刚才在淤泥里摸索了一下,今年又是个丰收年。他的嗓音很高,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脸,但总觉得有种自来的亲切感,像极了老家村上的叔伯兄弟。我们要回去了,儿子恋恋不舍地望着荷叶里时潜时浮的男子,眼里满是钦佩。暑假里他报了游泳班,但现在还没学会狗刨。

就在这时,那男子又游了过来,叫着:小朋友,慢走,送给你的礼物!腾出手来,折下两枝荷花,水淋淋地递上塘沿。儿子愣了一下,确认是在叫自己,飞也似地折回去,从他手里接回两枝荷花骨朵,一迭声地谢谢。老农也爬上岸来,水淋淋地立在那里,显然是获得了透心凉,他乐呵呵地摆手,不谢,不谢,折两三枝荷花算啥,这半亩水面不就是给人看的嘛,又不结藕!

那两枝荷,令箭一般。儿子举在手上,兴奋得看了又看,嗅了又嗅。记起《爱莲说》里“出污泥而不染”的名句来。本打算乘机启发孩子背诵这段课外美文,话到嘴边又咽下,忽然觉得此举,俗了。只想赶紧回到家,找个专门的空瓶装了水,把它插在水里养起来。一路上,都是那个夜游采荷人的影子。

他的容貌依然没有看清。但是,总有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感。在这个闷热夏天的晚上,我在忽然之间,仿佛又置身于儿时的光景。打着赤膊的叔伯们,从白花花太阳直射的庄稼地里,掰个水嫩的玉米棒子递到我的手里;或者连根拔起一颗花生的枝叶,那下面结着大大小小的果儿,笑吟吟地对着树荫下玩耍的我招手:拿回家吧,今儿可尝个鲜了!而我们作为孩子,却不可以这样擅自提前收获它们的,那是庄稼人最忌讳的,在他们眼里,将要收获的庄稼比他们的孩子还金贵。但是,他们可以自由处分它们。这是他们作为农人的特权。这份爱,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,洋溢着浓浓的成就感,让你觉得整个天和地,都是暖暖的,凉凉的,总之,是宜人的。

也就在这个晚上,我忽然找回了那份生命中特有的美好体验。秋还远,看不见身影,听不到脚步,但能感受的到,夏天粘人的闷热,已且淡且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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